*AI设定注意
5.
那之后,他们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。朔间零除了相较之前更加频繁地接送没有驾照的朔间凛月,同之前没有二样。
法国那边时不时给朔间零传送一些干预电波,问他进度如何,催促他快一些,再快一些。他没有理会过。
要问进度,他答不出来,因为进度至今为零。
他对朔间凛月只字不提回法国的事情,朔间凛月最近很忙,忙着即将离校的音乐会,忙着履行尚未到期的琴行合约。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提,徒增对方的烦恼。
可他很清楚,这其实只是他游说自己的一个借口。一旦这个借口不成立了,他还会找别的借口来游说自己,不去向朔间凛月开口。
根本原因在于他自己。他不想提。时间越久,这种“不想”就更加强烈。
比起带朔间凛月回法国,当下让他更加着急的是,他的系统里没有原主和朔间凛月的记忆,哪怕一点,他都想找出来,证明他和原主很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可能。
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1102顿然发觉自己现在荒谬得可怕,大概是和人类生活久了,连系统意识都出现了错乱,竟荒诞地希望自己是一个人……等回到法国,恐怕要重新检修一下了。
“这周六我有工作,不用来接我。”
朔间凛月的行程表,朔间零很清楚,这周六是琴行给他安排的粉丝见面会。他看得出来,朔间凛月多少是不愿意的,但不管怎么说,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他从不干涉他的工作。
“好。”
电话响了,朔间零斜了一眼号码开头,法国的电话。
“不接吗?”
“嗯。不认识的号码。应该是打错的。”
“喔。你打算,”朔间凛月坐在副驾,指甲盖一下一下地刮着安全带,“你打算今晚吃什么?”
“凛月想吃什么?”
“……我和社团的人约了,在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车吧。”
“好。”
前面的路口很近,不过一个红绿灯的时间就到了。朔间凛月一边松安全带一边问他,“那你今晚吃什么?”
这是他问的第二遍,他很在意他吃什么吗?
“吾辈吃什么都可以。”
反正也尝不出味道,吃什么对他来说都一样的。
“喔。”
眼见他下了车,往前走了两步,又回过身,隔着车窗:
“你要过来吗?吃饭。”
“反正你也不知道吃什么不是吗?”
“而且……主要是,你结束也要过来接我,太麻烦了。”
外面的天灰灰的,空气中飘着小雨,朔间凛月站在雨里,微微弯腰,偏着头望他。
朔间零看着他,这些话,他听着,感觉并不坏。甚至可以说,很好。
这种情绪,应该是人类所说的开心。
“好。”
“其实……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。”
朔间凛月的前言不搭后语让1102困惑得有些想发笑,不是他问自己要不要去的吗?他以为,这样的邀约应该是他希望他去,而不是他想不想去。
“没有不想。”
“喔。”
他停好车,自然而然地搂过朔间凛月的肩膀,把他拉进伞里。
“你们吃什么?”
“日本菜。”
“嗯。吾辈来这里这么久,好像还没吃过正宗的日本料理。”
“喔。你应该会用筷子吧?”
“应该。”
事实上,他一次也没有用过。
他们到的时候,社团的人已经开始各自联谊,聊得热火朝天了。朔间凛月简单地和认识的人照了个面,领着朔间零坐到包厢的角落里。
“不用和其他人打招呼吗?”
“不用。散伙饭而已,本来也没有很熟。”
“喔。”
桌子上有拉面、炸猪排、寿司、烤鳗鱼,使用的工具只有放在桌子边缘的黑色木条。朔间凛月看着朔间零蹩脚地用筷子夹面条的样子,他才知道,他说的“应该”,是应该不会。
他把面前的炸虾盖饭推到他面前,把对方的拉面换到自己面前。
“你吃我的。”
炸虾盖饭上插着一只金色的勺子。
“谢谢凛月~”
朔间零弯起眼睛,冲朔间凛月甜甜一笑。
AI接触人类的唾液会怎样?在今晚之前,1102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,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
不对,准确来说,哪怕是今晚,他也不知道他具体发生了什么,他甚至连怎么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。他只知道他经历了短暂的无意识死机,恢复过来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,朔间凛月背着他。
“凛月?”
“醒了。”
他没想到朔间凛月能背得动他。或者应该换个说法,他没想到朔间凛月愿意背他。
毕竟在他印象里,这是个只会使唤别人的主。
“怎么不开车?”
“……我没驾照。”
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,不算太晚,但大概是因为下雨的缘故,这条街上几乎没什么人。前方医院大门上的红十字灯牌醒目地亮着,地板湿漉漉的,在路灯的映照下折射出清冷的白光,雨过之后的空气很干净,彼时他和朔间凛月的距离很近,近到他能清楚闻到朔间凛月发梢的味道,一点点的日本酒味、一点点的油烟味、还有发梢本身的风信子香。
朔间零喜欢这种充满人间烟火的味道,这种感觉很特别,也很亲切。
“吾辈睡着了吗?”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听朔间凛月的语气,他似乎不太开心。
“你没喝酒吧?”
“没有。”
朔间零记得是没有的。
“讲真,你真的有够重的。”
闻言,他有意识地隔开自己和朔间凛月的距离,尽量不让自己的重量全部压在对方身上。
“能走吗?”
“嗯。”
他被朔间凛月毫不客气地从背上甩下来,一个趔趄,坐到了潮湿的地上。
“站都站不稳,还说你能走。”
朔间凛月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一滩积水的朔间零,一面数落一面伸手拉他。灯光下,他的眼睛亮亮的,像细碎的星河。朔间零的衣服湿了一半,他借着朔间凛月的力站起来,总算看清了对方眼里那些像星河的细闪是什么。
“你哭了吗?”
朔间凛月的睫毛上附着一层薄薄的水珠,像是眼泪。
“没有。”
朔间零擅自抬手,用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睫毛,带了几滴眼泪下来,摊在他眼前。
无声的质问。
“刚刚下雨。看不出来吗?”
他盯着他,衣服和头发都是干的。
“回家吧。”
谎言很拙劣,但他没有戳破。为了缓解尴尬,他索性另起了一个话头:
“话说,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。”
他指的是医院。
“……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。”
“哦。那走吧。”
朔间零冲他伸出手,主动地握上他的手腕,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折回停车场取车。
“凛月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有没有,想过回家?”
他终于还是问出口了。试探地、小心翼翼地。
“没有。”
朔间零感受到掌心的手腕略有挣扎,只短短一下,他便将他松开了。
“嗯。那就不回。”
他打开车门,不再追问。1102在下意识规避着朔间凛月不想继续的话题,生怕追问下去、勉强对方,会把他们好不容易相近的那一点点距离又拉开。
6.
那夜之后,1102确定自己不愿勉强朔间凛月的想法,于是他开始考虑该如何应付朔间一族的人这件事。
如果朔间凛月没有出事,他几乎快要想到解决问题的周全方案。
那是朔间凛月第一次打电话给他,接起电话,他才发现不是朔间凛月。
也是,他说过今天有一个粉丝见面会的工作,现在怎么可能给他打电话。平日里哪怕没有工作,他也不会轻易给自己打电话的。
何况朔间零还记得,前几天他还特意叮嘱自己,这周六有工作,让自己不要去接他。
“请问,你是朔间凛月先生的家属吗?”
女人,听声音还是个年轻的女人。这个句式开头,大概率是从医院打过来的。
“您好。吾辈是他的哥哥。”
“他误食了粉丝送的含有胶水的饮料,现在正在医院准备做洗胃手术,您方便的话请过来一下。”
听到洗胃这个词眼,1102飞快地在脑中检索着这个名词的概念,得到的结果是简单的几行字:将一定成分的液体灌入胃腔内,混和胃内容物后再抽出,如此反复多次。
再往下的内容,他没再看,电话被咣地挂断了。
到医院的时候,手术已经在进行了,隔着一面玻璃窗,他看到长长的管子从朔间凛月的口腔伸进胃里,一点一点将里面的东西清除出来。朔间凛月躺在手术台,双眼紧闭,除了胸腔偶有痉挛,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反应。
1102第一次那么真实地感受到,人类生命的脆弱。而他无能为力。
“肇事者找到了吗?”
手术室外,琴行的负责人坐在金属椅子上,双手交合作祈祷状,放到朔间零眼里,煞是惺惺作态。
“找到了。现在人在警署。”
“你,随吾辈来。”
Anti文化,世界各国多少都有,东亚部分国家算是重灾区——这些朔间零是知道的,但他料想不到朔间凛月仅仅是个橱窗表演者,连正式艺人都算不上,却也难逃无妄之灾。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,两个素昧平生的人,一方竟会想置另一方于死地,真正的原因竟然只是:
“开玩笑。”
审讯室里胡子拉碴的男人笑嘻嘻地答道。
“我就是想和他开个玩笑而已。”
1102想,过往是他太低估人性了。
“您就是朔间凛月先生的哥哥朔间零吗?”
负责审问肇事者的小警员很年轻,大概是第一次负责这类型的案件,从审讯室出来时表情很不好,像是被里面的流氓气过一通。
“嗯。”
“据我们了解,他是该琴行签约的另一名女琴师的狂fan,从出道时间来看该女琴师是朔间凛月先生的前辈,但至今琴行未替她筹备过任何粉丝见面会相关事宜,所以……”
所以这就是他给凛月送胶水的原因?
“这种情况,能关多久?”
“听说朔间先生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,所以可能……对方父母说,只要您这边愿意私了,赔偿金这方面是好商量的。”
换而言之,就是关不了多久。
闻言,一旁的琴行负责人看了一眼朔间零若有所思的神色,拍案而起,嚷道,“私了?我们凛月受到的身心伤害是私了能了的吗?!必须走法律程序!”
我们凛月?叫得还真是亲昵。孰不知若是没有这场所谓的粉丝见面会,凛月大可不必躺在手术室里遭罪。
“朔间先生,您的看法是……”
“放了吧。不追究了。”
比起小警员的余怒未平,琴行负责人的装腔作势,朔间零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太从容淡然,甚至到了让人觉得他根本漠不关心,只是过来例行公事的程度。
仿佛现在在医院洗胃的那位不是他的弟弟,而是路边的阿猫阿狗。或者说阿猫阿狗遭遇这类事故都能引起路人的同情和愤怒,而他没有。
“朔间先生。”
警署门口,琴行负责人叫住了朔间零。
“有什么事吗?”
“那个,凛月的事,就这么算了?”
“赔偿金你负责去和对方父母交涉吧,之后和你们琴行该给凛月的金额一起打到凛月的账户上。”
这算回答,也算答非所问。
几乎是前后脚,那位男anti也从警署里放了出来,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。方才朔间零在警署时,他一直被关在封闭审问室里,等他出来了,朔间零也出来了,自然没有打照面的机会。故此,他也毫不避讳地站在朔间零身侧,拿出手机在打车软件上叫车。
似是厌恶对方的靠近,那人刚在自己身侧站定,朔间零便迈腿离开,一个眼风也没赏他。
朔间零走后不到一分钟,男人叫的车也到了。
“先生,是您叫的车吗?”
“是是。”看清了车牌号,他抱臂钻进后座,“赶紧开吧,刚从那地方出来,晦气得很。”
“好好。您坐好。”
车子掉了个头,缓缓驶进车流中。
“喂。我出来了。”
“你和我说朔间凛月?那琴行老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包子,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。”
“哈哈,他家属?他不是自己住?有屁的家属,今天来了一个,说是他哥,结果你猜怎么着?人直接给爷无罪释放了,你说好不好笑?”
“问屁的长相,老子连那丫的面都没见到,出来人都走了……想也知道是和朔间凛月一样是个小白脸样。”
男人从上车开始就在讲电话,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风景变换,车辆减少,而他们从始至终尾随着一辆黑色跑车,一起驶入了郊区。
“先生,到了。”
直到司机提醒,他才注意到周遭的陌生环境,忙不迭挂了电话,把头伸到驾驶座。
“这是他妈的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?”
这种情况,司机见多了,搁这演开错路,好坐霸王车,索性直接把手机怼到他面前,音量上毫不示弱,“你他妈叫的车你问我?”
打车软件上赫然显示着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。
“车费结了,赶紧麻溜给老子滚下车。”
男人看着司机一身腱子肉,反观自己身上的虚膘,单论体格就不是对方的对手,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,逼急了搞不好还得吃一顿揍。
他可不想没在朔间凛月的事儿上遭罪,反而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上栽跟头。
“好好好,得罪不起,给给给,我走行了吧……爷还就不信打不到车了。”
黑色跑车停在路边,朔间零坐在车内,从后视镜里清晰地目睹着这一切,食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,似是在等待什么。
一直到晚上七点,天色彻底暗下来,朔间零合时宜地打开车灯,他看见后视镜里的男人迎风朝这边靠近。
咚咚两下,车窗摇下。
“哥,载人不?”
“吾辈不记得有汝这样一位弟弟。”
打不到车,朔间零此刻成了男人唯一的救命稻草,哪怕对方的话再不友善,他也只能讨好地笑。
“瞧我这嘴瓢的。先生,能不能载我一程?我手机出了点毛病,打不到车了。”
“上来吧。”
男人嘿嘿一笑,忙不迭拉开车门缩进副驾驶里。朔间零蹙了一下眉,没说什么,只是突然后悔自己买了双座的跑车。
那个位置是朔间凛月的——朔间凛月有洁癖,他也有。
看来回去得换车了。
“您不冷吗?”
车里没开暖气,温度比外边暖和不了多少,他一面抖腿,一面谄笑地询问。说是询问,倒更像是厚着脸皮让对方开暖气的暗示。
朔间零闻言贴心地打开暖风,发动引擎。
“没想到先生您还挺热心的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
“要不是遇到您,我今天就倒他妈的大霉了。”
“怎么说?”
跑车平稳地行驶在郊区空荡的大道上,男人窝在副驾驶,一面按着手机一面小声骂骂咧咧。
“实不相瞒,我今天刚从局子里出来。”
“就因为戏弄了一个小白脸……谁知道这么不经搞,没两下就进医院了。”
“完了刚从局子出来,个垃圾打车软件,让老子又碰上个天杀的司机,把爷带到这个鬼地方,差点还打起来。”
“这老天爷真是要和我作对,这鬼地方半格信号也没得,逼得爷愣是在这鬼地方站着吹了一下午冷风。”
男人尚不知晓,让他经历这一切的人,正在这辆车上。作为一名合格的AI,在人类手机上远程做些手脚,并不算难。
“要喝水吗?”朔间零腾出一只手拿出一瓶酸奶,递给男人。
暖风一开,车内的空气就变得更加干燥。男人骂咧了大半个小时,此刻更是口干舌燥,只能不住地上下砸吧着干燥的嘴唇。
这酸奶算是来得非常及时,哪怕它是稠的——至少暂时解渴还是可以的。
“说您热心,您还真是热心到底了。谢谢啊。”
“不必客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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